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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白

番外——白

我与别人是不同的,从出生的时候就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会有无数的人争相为我奉上,无论是珠玉、珍馐,还是奇珍异玩,就连价逾千金的百蝶裙也只是我五岁那年随意把玩三两天便随意丢弃在一旁的无聊物品。然而我不快乐。物质上获得最高享受得到最大满足的我却从来没有品尝过快乐的滋味。我从来没有向人抱怨过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伺天山脉下的小村子里还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小孩、莫扎海边的渔船上还有以船为家每日望着海面祈祷父亲能平平安安哪怕不能满载而归的儿女——虽然海神库扎里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他们说话。跟他们相比,我的不快乐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所以我每天都笑容满面,装作调皮又可爱的小公主,时不时搞一些恶作剧,然后躲在一旁听各位老师在父皇面前大倒苦水。这样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可是我还是不快乐。

我以为是自己的脑子出了一些问题,要不然为什么人人都认为应该无忧无虑、天真自在的我会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快乐。我日日待在皇宫里,学习礼仪、经史、琴棋书画,闲暇时调皮捣蛋,一副活泼开朗的小孩模样,大人们看着我都感到很安心。是的,我可以看出来,他们朝我微笑时隐藏在眼底的那一抹安心的神色,就连父皇也是这样。父皇是人人称道的明君圣主,肯特在他的治理下歌舞升平,可是他却让我感到了危险。在我的感觉中,他对我的态度不像是父亲,却像是一个饲兽者,我还记得那些人看着笼中幼小的懵懂的魔兽时面上的安然神色,特别是当他们成功地驯服幼兽使它们自认为生来就应如此而忘记反抗变得乖顺时,那目光与父皇、与老师、与照看我的那些人极力掩饰压抑在眼底的东西是何其的相似!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对自己说,父皇他们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那样无端猜度,这不是在伤他们的心嘛。于是为了让自己冷静,我甩脱了宫人,一个人离开了伦德尔宫。我不怕迷路,因为有贝琪在——哪怕是只走过一遍的地方那个小家伙也可以丝毫不差地记住路线,简直就是一个活地图。东转西转了不知多久,我忽然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很奇怪,因为教授我课业的老师们就是以对元素感应能力低下为由拒绝教授我术法的;至于武业,因为要保持皇家仪态,所以这类粗鄙的东西也是被排斥在在我所学的课业之外的。好奇心使我加快了步伐,然后我便遇到了她。

那一年我六岁,身着白色绸裙,腰后是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裙边和袖边缀着蕾丝。雪白的头发被宫人用同色的丝带束起高高的两个马尾。而她则是一身黑色紧身的衣裤,一头黑色乱糟糟的短发。明明是个女孩,却打扮得这么不可爱,我在心里愤愤地想,却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羡慕。

为什么我一看到男孩子打扮的她就知道她是女的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看到她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与我有着完全相同的相貌身量,不同的只是眸色与发色,还有外在的随时可以互换的衣着发饰。也许你会说男孩子也可以长成我的模样,但是,管他呢,反正她是女的。

“你是谁?”

好吧,从这个问题的提出可以看出我们两个是多么的默契——能和我同时问出同样的问题且一字不差的人实在不多见。虽说这个问题只要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但能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不得不说我们之间有很大的缘分。之后的事情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她得知我的名字叫克莉丝多尔,而我则了解到她是夜枭的一员,没有名字。

“怎么能没有名字呢?”我问,“你周围的人都是怎么叫你的呀?”

“‘姐姐’,”那孩子想了想,又补充道,“组织里的孩子都比我小上一些,所以叫我‘姐姐’,有几个奴籍的小孩叫我‘小姐’,至于大人们……他们叫我‘喂’。”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她当时的表情,六岁时的我并不明白夜枭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因此也就无法理解她所处的生存环境,但我觉得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一定不会快乐。我决定让她快乐起来。

“我来给你起一个名字吧。”我坚定的说,身体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兴奋得微微颤抖。

就这样,我和她在那一片茂密的竹林里呆了一整天,最终绞尽脑汁想出了我自认为最特别最好听的一个名字——夏诺。

“特别是特别,”女孩,现在叫“夏诺”,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好听就……”

最终她接受了这个名字,毕竟和我的名字“克莉丝多尔”相比,她也认为“夏诺”更好一些。

“那好,以后你就是夏诺·欧洛·艾米亚了!”

决定了名字后我们就离开了对方。我回到了伦德尔,用一个相对缜密的借口将因我擅自离宫而惹出的风波平息;而她也回到了夜枭继续训练。我们都没有就相貌问题向对方提出疑问,仿佛我们本该如此相像。而事实呢?哈,本该如此啊。

之后的四年里我们常在那个地方见面,少则几月一次,多则日日都见。我们之间不需要什么联系的途径,只要凭感觉,只要感到初见时那熟悉的气息,我就知道我们可以见面了,然后就偷偷溜出宫去“箐海”与她见面。她把那个地方叫做“箐海”,也不知她是从哪儿翻出来的“箐”那么古色古香的字眼。她把我叫做“姐姐”,我对她直呼其名;她对我讲她的那些弟弟妹妹们的“光荣事迹”,我对她讲宫里的生活趣事。我们都挑自己生活中最好笑的部分讲给对方,但我们又都能感到对方的不快乐。她很少笑,我则常常假笑。

“为什么总是板着个脸,好像谁欠你钱似的。”终于有一天,我在她面前挑明了我的不满。我很生气,可是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还不是整天假笑,假惺惺地,虚伪!”看得出来她也生气了。

“我这不是……”我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想,周围的人,周围的人看到我的笑脸能够安心一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很难受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知道我快哭了,但是却忍不住。

“……对不起,”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小声说道,“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我做不到……”

她很悲伤,可是我不明白,要怎样的悲伤才会连假装的笑容都做不出来。我觉得我这个姐姐当得很不称职,于是我决定调查她的生活;而要调查她的生活就得调查“夜枭”这个组织。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年我七岁。我能够借助的力量只有贝琪——这个从还是蛋壳里的液态物体时就和我呆在一起的奇异生物——还有索尔特莉——我从小的玩伴,也是我在遇到夏诺之前唯一一个不会用“安心”的眼神看我的人。索尔特莉,她和我一样被囚禁在这个宽广而又逼仄的空间内,只是为了做我的玩伴,让我拥有与同龄人生活游戏的快乐。可笑,他们是在安抚我吗——为了让我更加安静地呆在他们用安逸编织的笼子里?见到夏诺之后我确定了我是被“圈养以达到某种目的”的这一猜测。我的结局必不会好,索尔特莉自然一样。可笑那个女孩还总用感激的目光仰望着我,以为自己如此惬意的生活全来自我的恩赐。

她不知道真相,我也不想告诉她。就让她这样生活下去,快乐一天是一天吧。可我不行,早已模糊地察觉到谜底的我无法假装不知,那样我永远也无法得到快乐,更何况还有夏诺,我想更了解她。所以我只好把事情都交给了贝琪——我引开周围人们的注意力,贝琪去各处查找蛛丝马迹。贝琪很聪明,也很会装傻,这直接导致“饲兽者们”在我周围布下的大网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足以让我全身而出的窟窿。他们以为贝琪只是一个宠物,就如我只是一个可以糊弄过去的小孩一样。对我们两个的估计不足是他们犯下的最大的错误。虽然他们知道我与别的孩子不同,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轻视了我。

于是我抓住了他们的疏漏,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打开局面。学习术法是第一步。夏诺是术法盲体,对术法没有丝毫感受——也就是说她既学不会术法也不会受术法的作用;可是我不是,我是术法天才,这可不是我自夸,贝琪偷来的术法类书籍我一看就会,好像那些知识是本来就存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没有被发现罢了。另一方面,夜枭的调查进展缓慢。但缓慢不等于毫无收获。我用了两年的时间耐心收集、分析,逐渐了解到了夜枭存在的目的以及其成员的组成。而这些信息大都是从父皇那里得到的第一手材料——他大概从未想过竟然有人能够突破艾米亚先祖留在伦德尔内各个宫殿的隔音法阵吧。

我依然与夏诺在箐海见面。她知道我在查有关她的事情,我也觉察到她在调查我。但我们都相信对方,因为我们能真切地体会到因为能感受到对方的内心。这一点很奇怪,从没有相信过任何人、甚至连贝琪都无法信任的我竟然会凭直觉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不知根底的小女孩。

十岁那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那么信任夏诺。贝琪向我报告了占星师对父皇的密语。这让我想起了很多东西。我请求父皇准许我参加夏日祭。兰蒂斯入侵肯特,然而人民都信心满满,因此夏日祭并未受到影响。在热闹的庆典上我见到了夏诺的弟弟妹妹,他们看到我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我捕捉到了他们眼底的那一抹讶异。真有趣,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顽皮了吧。回到皇宫后,我亲手解决了索尔特莉,这个女孩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我,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做。我漠然地看着侍从把她的尸体拖出去,心里没有一丝哀伤。我果然是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对不起,索尔特莉,我在心里向她道歉,我不想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只能牺牲你了。

不出所料,他着急了。当午夜我奉父皇之命来到夜神之殿时,凡是艾米亚直系血统的人都聚集在大厅中。

旁支的大概现在已经死了吧,我这样想着,在人群中寻找夏诺的身影。没等我找到她,就听见王座上一声冰冷的低喝:

“杀。”

动手的是血影骑士团,一个仅有数十人的死忠团体。毫无疑问,他们武艺高强。而他们现在的对手又只是常年养尊处优的至高皇室,自然更显所向披靡。施展了一个隐身术后,我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却没有出手。他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觉察到了我的冷漠,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了,只有对夏诺的牵挂让我觉得我还是那个克莉丝多尔。

我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她。她一个人牵制住了一多半的血影,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倒下了。我的心猛然揪紧,然后又放松下来。她没有死。我尽力转过头不去看她,然后死死盯着王座上的那人,这才是我今夜要解决的最大的难题。

周围那些和我拥有相似血液的人们都倒下了,我的“尸体”也在其中。那不过是个幻像,但没有人发现。完成任务的血影们向王座上的人行了一礼后便拔剑自刎。是啊,这样一件皇室丑闻怎么能让活着的人知道呢?我听见王座上的人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那样的畅快。然后我看到夏诺突然袭向王座。

她不会成功的,但是我会。

结局也正是如此。我成功地杀死了父皇,而夏诺被父皇击成重伤。她早感觉到了我,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袭击父皇为我创造机会。

“我要死了。”她说着,笑了。

“你不会死的,”我说,“你笑得太早了。”

她疑惑地看着我,嘴角的鲜血不住地淌下。接着她瞪大双眼看着我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

“……活……下去……做夏诺……”我说着,有些后悔这么早就用匕首自尽。我想告诉她让她活下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自由,替我完成我这一生无法完成的心愿,还有小心不要变成另一个人,我就是不小心栽在了这上面才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可惜我的动作太果断,导致我没有力气再说这么多话,只好抓住重点来讲。真是好笑,我想,接下来,玛姬露忒的咒术应该会发动吧,不知道夏诺能不能挺过去,不过有贝琪帮她,应该没问题吧。

我看见夏诺哭着扑在了我的身上——真好,会哭了呢,不久之后你应该也就会笑了吧;可惜,现在我的心已经冷得像石头一样了。

不过,还好我还没有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这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我这样想着,又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夏诺——我的妹妹,然后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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